更严格的质问还在于:政府有权利责令某一行业停业吗?这是政府的权力还是议会的权力?如果是政府的权力,政府应当通过怎样的程序来行使这一可能泽被万众,也可能祸害无穷的权力?未经法定程序,未经公众议论,未经细心准备,不予基本救济,仅凭首长或官员们一时的意气,即一刀切向万众,其实质是一种独裁。
“一律关闭”式的政令引发的别一问题是,政府是否可能或者说政府是否有能力实施这种“一律关闭”的禁令?政府的资源和能力是有限的,政府不是大力神,法力无边。如果某一行业有其自身的社会需求,政府实际上不可能将其全部一网打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有禁不止的后果是,那些本来合法经营的企业变成了非法经营,合法者变成违法人,政府为自己又多树立了一个以至一群敌人。政府树敌太多,甚至与良民为敌是为政者的大忌。使良民沦为敌人的政府,极有可能被人民视为公敌。
哲人们说过:“只有容忍小恶,才能止于至善”。其原因在于,任何现实的社会都是不完善的,混杂着善与恶。对已有的善要小心保存,对现实中的恶要认真医治。激进主义者不能区分已有的善和不可消灭的恶,一方面把旧秩序的一切都当作恶,主张除恶务尽,“玉宇澄清万里埃”。另一方面,又用更大的恶来取代原有的大善和小恶。激进主义要在擦净一切旧社会痕迹的白纸上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的念头不仅是空想,而且残忍。因为这样做,就要求把一切携带旧痕迹的事物加以消灭,而这种痕迹到头来在每个新社会里都可以发现。而且,要达到这一目的还必须把一切权力集中起来,集中在以强权为后盾的国家手中,其终极后果是极端的极权主义。激进主义者因为仇视罪恶而不大热爱人类,道德的纯洁中往往撒进了专制的种子。它带着宗教式的狂热,厌烦温和的政治手段,特别仇视传统的法律和制度。以这种思想为指导的社会政治运动总是以发誓荡平小恶始,以招致史无前例的极恶终。保守主义者则不然,他们宁愿忍受现有的他们所熟悉的那些魔鬼,而不愿意去遭遇难以驯服的撒旦;容忍眼前的小恶,而从不妄想去追求至善。对人间世事持如此态度并非某人一时冥想的结果,而是无数实践智慧的凝集。理想主义者和激时主义者也许有高尚的动机,但是,这种全面改造人类命运的理想最终注定沦为空想。
行笔至此,忽然忆起一个叫做“健康加拿大”的故事。加拿大的一个叫做“健康加拿大”的组织被报告,全世界有57人死于因消费生奶酪而引发的疫病。为了给加拿大人创造更健康、幸福的生活,该组织提出一项“一刀切”的法案,要求禁止生产和销售生奶酪,以便在加拿大创建一个“安全的世界”。人们评价道,“健康加拿大”的先生大人们要做的事情,与其说是有益的,不如说更具破坏性。他们看来很少考虑法案的实践后果……这种疫病的风险微乎其微,在这种情况下,取缔整整一个产业看来是一种相当极端的行动方针……它会摧毁一个新的、欣欣向荣的产业和许多人的生计。学者们戏谑道:“看来,加拿大政府已使自己像家长一样地行事了”。 幸运的是,法案没有通过,加拿大政府到底没做成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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