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是否武力胁迫中立者?
弥罗斯岛是斯巴达移民建立的城邦。他们一直不愿意隶属于雅典帝国,保持中立态度,后来雅典人带军队来到弥罗斯的领土,要求他们加入到自己一边,否则就将诉诸武力,在这样做之前,他们派遣代表和弥罗斯交涉。雅典人和弥罗斯人的辩论是一次开诚布公的、强者和弱者有关生死存亡的辩论,这一辩论的场景也许不是完全真实的,但是其中的理由看来还是反映了各自的观点。
弥罗斯人让雅典人在少数统治者面前发言。雅典代表首先坦白地说,他们不想说诸如因为雅典人打败了波斯人,所以有维持帝国的权利;或者说雅典人现在和弥罗斯人作战,是因为弥罗斯人损害了雅典人-—说这套话都是大家所不相信的。他首先亮出讨论的前提原则,说“正义的标准是以同等的强迫力量为基础的;同时也知道,强者能够做他们有权力做的一切,弱者只能接受他们必须接受的一切。”这个原则实际上就是“强权即公理”,他建议弥罗斯只应该在这个前提下争取他们所能够争取的。而弥罗斯人则试图让雅典人设身处地,说这个原则影响到你们也和影响到任何其他人一样,如果你们自己到了倾危的一日,就会受到可怕的报复。
雅典人不以为意,也许他们觉得帝国的末日还很遥远。他们只是敦促对方在武力威胁面前考虑怎样做对自己才有利。说“我们使你们加入我们这个帝国,不是我们想自找麻烦,而是为着你们的利益,同时也为着我们自己的利益,想保全你们。”弥罗斯人针锋相对地说:“我们做奴隶,而你们做主人,怎么会有同等的利益呢?”他们问雅典人为什么不赞成他们保守中立,不做任何一边的盟邦。雅典人说“因为你们对我们的敌视对我们的损害少,而我们和你们的友好对我们的损害多;”即他们是想在实力的基础上寻求最大的利益,他们也是在这种实力对比十分悬殊的情况下不在乎弥罗斯人的敌视。弥罗斯人又试图提请雅典人注意历史,注意他们与其他雅典属国的不同,他们毕竟已经享有了七百年的自由。而雅典人认为这没有什么差别,那个国家有力量,它就可以保持独立,我们不去攻击它是因为我们有所畏惧。言外之意是弱小的弥罗斯人是他们毫不足惧的。弥罗斯人的问题就仅在于怎样保全自己的生命,不去无望地反抗过分强大的对方。这里的逻辑仍然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功利和强权逻辑,完全是实力在说话,而再没有其他的考虑。
弥罗斯人也开始试图运用这一逻辑来说服对方,说在战争中,人数众多的有时也不一定胜利。而且,“假使我们屈服,那么,我们的一切希望都丧失了;反过来说,只要我们继续斗争,我们还是有希望站立起来的。” 雅典人要弥罗斯人放弃任何希望,说希望如果有结实可恃的资源,你们不妨沉醉在希望中。但是按性质说,希望是一个要付出很高代价的商品。弥罗斯人又说到神祗的保佑,因为他们是代表公理而反对不义;而同族的斯巴达人也会因为荣誉的缘故援助他们,雅典人回答说“我们和你们都有神祇的庇佑,我们的目的和行动完全合于人们对于神祇的信仰,也适合于指导人们自己行动的原则。我们对于神祇的意念和对人们的认识都使我们相信自然界的普遍和必要的规律,就是在可能范围以内扩张统治的势力,这不是我们制造出来的规律;这个规律制造出来之后,我们也不是最早使用这个规律的人。我们发现这个规律老早就存在,我们将让它在后代永远存在。我们不过照这个规律行事,我们知道,无论是你们,或者别人,只要有了我们现有的力量,也会一模一样地行事。”在此,一种“任何国家只要有可能都会进行扩张“的原则上升到了“自然界的普遍和必要的规律”的地位,强者照此行事,弱者自认倒楣,关键的是你要争取做强者而不是谈论道德和怜悯。弥罗斯人希望雅典人从弱者的地位设身处地,而雅典人却要弥罗斯人从强者的地位设身处地。意思是如果强弱易位,你弥罗斯人也会这样做。而斯巴达人也是这样做的,他们不会为着保持荣誉的关系来援救你们,斯巴达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他们认为他们所爱做的就是光荣的,合乎他们利益的就是正义的。
雅典人最后对弥罗斯人说,你们的资源很少,不能使你们应付你们目前所对抗的力量而获得生存的机会。所以,以独立的态度对待地位相等的人,以恭顺的态度对待地位较高的人,以温和的态度对待地位较低的人-这是安全的常规。弥罗斯人最终不愿意抛弃自他们的城邦建立以来享受了七百年的自由,决定抵抗。围攻战进行得很激烈,因为城内有叛变者,弥罗斯人最后无条件地向雅典人投降了。凡适合于兵役年龄而被俘虏的人们都被雅典人杀了;妇女及孩童则出卖为奴隶。[19] 雅典人把弥罗斯作为自己的领土,后来派了五百移民移居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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